Wednesday, April 8, 2009

詩生活



城隅 張瑞玲

甚麼是“詩”?以個人的粗淺見解,“詩”能抒發情感。

甚麼是“詩意”?依然是個人粗淺的見解,“詩意”是予人美感的意境。

當人說“我過著很詩的生活”,可能是因爲他——她的生活充滿具美感的意境;或者他——她有著豐富的情感,容易通過心理上對周圍的移情作用,產生一種詩意。就如陽光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銀光的一霎間觸動了心弦,這湖泊便在心上泛起了漣漪。於是,這湖便不衹是地球上無數湖泊中的其中一面,而是他——她心中的湖。

以上粗淺的個人見解不過是獨處時胡思亂想的結果,然而讀到關於朱光潛的《詩論》後,才進一步發現“詩”的美。《詩論》的世界何其廣大,因此这裡便衹是略談《詩論》里所說關於詩的起源與詩的境界。

一般學者研究詩的起源時大半會從歷史與考古學下手。他們以爲在最古的書籍里找到幾首詩歌就算是詩的起源了。於是,《詩經》成爲最可靠的古詩集本,也就是中國詩的來源。然而這種判斷方法永遠不能找出詩的起源,因爲它含有兩個根本錯誤的觀念:
一、 它假定在歷史記載上最古的詩就是詩的起源。
二、 它假定在最古的詩之外尋不出詩的起源。
關於第一個假定錯誤,無論從考古學的證據或是從實際觀察的證據看,詩歌的起源不但在散文之先,還遠在有文字之先。詩歌在未經過學者搜集寫定之前便早已流傳眾口。因此,如果根據最早的詩歌集本斷定在這集本前沒有詩歌便成了笑話。

第二個假定錯誤則是因爲詩的原始與否因文化程度而定,不以時代先後爲準。比如現代中國民間歌謠雖比《商頌》、《周頌》晚二三千年,但在詩的進化階段上,現代民歌反而在《商頌》、《周頌》之前。如果說詩的起源不是歷史問題,那麼便是一個心理上的問題。如果關乎心理,那麼便要問:“人類何以要唱歌作詩?”對於這個問題,不同人也許有不同的答案,但大抵離不開“詩是要表現情感”的這一答案。《詩·大序》曰:

詩者志之所之也。在心爲志,發言爲詩。情動於中而行於言,言之不足,故嗟嘆之;嗟嘆之不足,故永歌之;永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也。情發於聲;聲成文,謂之音。

人本就有情感,情感則天生的就需要表現出來,而表現情感最適當的方式便是詩歌,因爲語言節奏與內在節奏相契合,是自然的。對於此,就人類詩歌的起源而論,歷史與考古學的證據便遠不如人類學與社會學的證據重要。原始人類在表現情感上往往是音樂、詩歌配合著舞蹈。可以說,詩歌與音樂、舞蹈是同源的,而且在最初是三位一體的混合藝術。依阮元說,《詩經》的“頌”原訓“舞容”。顯然頌詩是歌舞的混合。惠周惕也說“《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以音別”。漢魏《樂府》有《鼓吹》、《橫吹》、《清商》等名,都是以樂調來命名詩篇。這些都證明詩歌、音樂、舞蹈在中國古代原來也是一種混合藝術。

再者,詩歌、音樂與舞蹈的共同命脈是節奏。在原始時代,詩歌可以沒有意義,音樂可以沒有和諧,舞蹈可以不問姿態,但卻都必須有節奏。雖然後來三種藝術分化,但仍保有節奏。衹是音樂向和諧方面發展,舞蹈想姿態方面發展,詩歌則向文字意義方面發展。彼此間便漸行漸遠了。因此,我們可以說詩作爲人類表現情感的動作,以人類的天性爲基礎的藝術,詩的起源當和人類起源一樣久遠。
若說詩是人類本著自然天性的自然流露,那麼當所流露的自然情感創作成詩便是一種藝術。可以說,詩是自然與藝術的結合。詩與實際的人生世相的關系妙在不即不離。因爲“不離”,所以有真實感;因爲“不即”,所以新鮮有趣。每首詩都自成一種境界,在心神領會一首詩時,仿佛置身於一片獨立的小天地,忘了個人生活中的一切憎愛悲喜,衹剩凝神注視,純粹的詩的心。

詩能在流動的人生世相中截取一剎那,一片段;灌注生命於它的是藝術,於是化爲永恒。當詩人在心神領會的一剎那,寫下的詩篇便賜予那個片段一種超時間性的生命,讓後人能不斷的去心神領會。本是一個片段,因爲藝術予以完整的形象,它便成爲一片獨立自足的小天地,在無數的心神領會者心中再顯形象。詩的境界是理想境界,是從流動與變動的時間與空間中執著一點(或者說是一個片段)加以永恒化。又因爲每個欣賞者的所處時間與空間有所不同,性格情趣有所分別,所以雖然同一首詩會在無數的心靈上復現,卻能因欣賞者的情趣不同而賜予同一首詩不同的生命。

有人說詩是難懂的,那是因爲對於同一首詩,每個人所領會的都不一樣。然而這正是詩的境界所在。每個人都擁有一片獨立自足的小天地,都能在這片天地間任意翱翔。

詩,在有限中寓無限,在有限的人生中截取永恒的片段。在此便以一首讓人心情開朗(至少我讀了覺得心情開朗)的詩作爲結束:

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涼風冬有雪;
若無閒事掛心頭,便是人間好時節。

今天,你是否已截取了屬於自己的“人間好時節”?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